朱子工夫“艰难”说别解
朱子学工夫,是“涵养须用敬,格物在致知”,朱子认为敬是第一义。这在“中和新说”是很显明的,“平日庄敬涵养”才是“日用本领工夫”,并强调程伊川的为学宗旨“不过以敬为言”。朱子认为若依胡宏(五峰)所说,在心之已发处去做察识之工夫,则将导致“此心遂成间断”之后果,而且若就“已放之心”而后去察识、操存,则其工夫转辗繁难而“无复有用功”之处,显然,朱子认为敬是简易工夫,五峰的先察识是繁难。(当然,朱子对五峰是误解,没有看到本质。牟先生论述甚详。)
朱子重视敬,也重视格物致知,即就已发出察识。格物有多端,近人理解为认识经验事物,当然是以偏概全,因为有敬的灌注与提摄,目的是成德,物多指人事。朱子是想把格物和致知讲成一事的,致知显然是致德性之知,故格物的关键是切己,要就着实际的人事求得实理、见得实体(性理),“一棒一条痕,一掴一掌血”,是自家亲见的那个圣贤道理,必要踏实自肯,一步一个脚印。好比人初学数学,从应用题中磨练出来,才确实会得那个公式原理,故曰:“物既格,则知自至。”朱子亦说“自作主宰”,理是经工夫肯认得,是自家实有后,方能自主自发。若在自己实认得之前,先认一个“仁体”,则是他律,实为朱子反对。
朱子主张格物,并不是泛泛去格(要因其已知之理),亦非穷究天下之理,而是“有事时省察”,历事练心(事来了,自是不苟且去格;乃至事没来,要预设事来,演练一番、检验吾心。),有立方能行,有达方能闻。格一件就要透一件,不要半生不熟,“致知所以求为真知。真知,是要彻骨都见得透。”不能马马虎虎、泛泛而过,禅宗语录里有一个生动地比喻,叫做狗啃生铁杵。若格得十分透(仁熟义精),其他则可类推。当然,格物穷理自是越多越好。
所以,在此,朱子展现了极强的认真、踏实、质朴的精神,不格便罢,要格就要格透。当然,也只是理想,不能保证真的透彻。朱子亦说,“致知哪有了期!”从此可以说繁难,但也可以说是性宗义下的无限超越心。
问:“格物工夫未到得贯通,亦未害否?”
曰:“这是甚说话!而今学者所以学,便须是到圣贤地位,不到不肯休,方是。但用工做向前去,但见前路茫茫地白,莫问程途,少间自能到。如何先立一个不解做得便休底规模放这里了,如何做事!”
此即“为学当如流水,勿助勿忘”,但问耕耘,收获自在其中,绵密用功,功不唐捐,得尺进尺、得寸进寸,扎实渐进,即工夫即本体,显是后天渐教重学、主智论之理路。
朱子主格已发之中,步骤细腻,其理学体系也是其工夫体贴得来、深造自得而来,故朱子说,“不用某许多工夫,也看某底不出。”人或讥朱子工夫繁难,并非无来由,朱子临终亦说“艰难”,然依朱子,繁难工夫确属必要且甚重要,若不明本心而径求简易,亦是利心浮心速成心,下梢不稳,稍有不慎,流入狂妄,此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也。即便阳明、近溪,不也有一段繁难、艰困工夫吗?
吾人亦在说明,简易、繁难工夫各有其义理背景支撑,若明义理背景,简易、繁难皆可说,并不矛盾。若以“事非经历不知难”说其“繁难”、“艰难”,则是同情之了解,是知朱子矣!(2014/11/27)
附记:以上,是某读《心体与性体》“伊川章”之临时散漫想法,至于牟先生以“空头的涵养”来批评朱子之敬论,某甚是赞同,心之道德意义减杀,确是朱子学硬伤,也是朱子工夫“繁难”、“艰困”的本质原因。若不识本心,苦心孤诣结下的天网,恐怕是先困住了自己。
作者简介:冯文举,郑州道中书院创办人。时任北京白羊沟牟学班主教老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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